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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

【双top】蛋白质番外:俗套的(下)


*互攻设定
*还是仓促

他们的出发点定在塘沽港。

先到北京,明台的家当都要往香港运,明楼和明诚就顺便给他做了个苦力。送小少爷一家四口上了火车,还有这一天半的闲暇时间。
明诚坐立难安,他感觉今年的夏天有点儿热得失常,他似乎没见过北平城盛夏的样子,虽然这地方他几乎来都没来过几次,可他总感觉北京应该是冬天,下着鲁迅先生写的磅礴的朔雪,或者再添些炮仗、灯笼——他总感觉北京该是那个样子的。
想起来什么,立刻就要出门。明楼奇怪,问他:哪儿去?
明诚四处找扇子:见个朋友。
明楼摆出感叹的样子:哟,瞧瞧我们阿诚,在北京都有朋友了。
“你别阴阳怪气的啊,”明诚笑,“不是别人,姓季的那个小子,那会儿在延安……”
“哦,”明楼哼哼两声,“后来混上司令的那个。”

季家实在挺偏的。明诚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进了院门就看见季司令哒哒哒往门口跑过来:恩公哎!哥你咋来了!
他一靠近,明诚就闻到点儿脂粉味,惊奇地问:你小子结婚啦?
“可不,三年了。”季家这独苗说着叹口气,“还是没个孩子,我妈成天催。”
明诚笑笑:不急,你面相好,能儿孙满堂的。
“这可托您吉言了,”季司令咧着嘴乐,“我就盼望着活到那天呢。到时候您得来看我啊。”
明诚本来也是笑着的,可这话像突然把他嗓子卡了个核桃似的,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梧桐掩映的长廊,在夏日的午后投下斑斓的光,明诚恍惚地想:原来这梧桐也是能长出叶子来的。
季司令领着明诚往里走,厨房做了鱼,司令自豪地讲这是他自己捞的,明诚瞅着那鱼半死不活躺在砧板上的样子,忽然觉得:应该往鱼嘴里塞支烟。
他恍惚又听到有人喊:“三夫人,请吧。”

他愣了愣,转头,没看见人。

“这房子……就要空了。诚哥儿,我给你讲,我回来没两天老爷子就走了,完后家里没钱,就剩我和我媳妇,还有我老娘。你来我真的挺高兴的,你明儿晚点儿走呗?再不成我把你送塘沽去。”季司令扯着明诚的肩,一脸寂寥,“……你说的儿孙满堂,我真想见见,我想让这儿重新热闹起来。可太久了,少说五六十年,我真怕自己等不起。”
明诚拍拍他的肩膀:会好的。
他脑海里一遍一遍重复着“五六十年”的字眼,明诚向来没什么韶华易逝的感伤,一切自其不变者观,没什么长短的概念。可是五六十年似乎对于一个人来说,也许真的太久了。他已经不惑,是否还能经得起时间的催折,遇到他?

明诚瞪大眼睛,停在原地。
遇见……谁?
六十年后,有谁在等着自己吗?

季司令走在前面,见明诚没跟上来,转头问:干什么呢?
眼前那人的身影仿佛一瞬间和什么重合了。有什么人穿着一身黑色制服,戴个华而不实的大墨镜,身后是永远暖融融的夕阳,就是那人皱着眉头问:阿诚,你干什么呢?回家了。

明诚张张嘴,那种被扼住喉咙的感觉又来了: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
季司令从前方走过来,嘴角的笑意很朦胧,明诚看不清他的脸,总觉得他变成了别的谁。
谁呢?

“重要的人?什么重要的人?你的家人朋友不都在吗?”
“不,不是。是别的……”
“你明天就要去法国了,当老师。然后娶个外国姑娘要个孩子,安身立命。等再过几年你老了,明台一家也搬过去,到时候就算没子嗣,桃李也满了天下。无论最后能不能回来国内,临了也没有遗憾。这么普通地过完一生,不好吗?”
“你在偷换概念。”
“阿诚,阿诚,你姓什么?”
“别问了,你搞错了。”
“没错的,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吗?普通的人生,安逸的老年,为信仰所捍卫的一切,最终都将随你长眠。”
“你别说了,季白!”

风骤起,梧桐树的叶子哗啦啦响,吹落一地。
明诚看着眼前的人,在这个人生里他还没有真的遇见他,可是想念已经让人痛不欲生。他为了得到这个人等了大半个世纪,犹犹豫豫分分合合,绊着彼此的脚走走停停,隔了好久回过头才发现,万事皆虚妄,唯此情意真。
千山万水,是你呀。
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对那人道:我该醒了。
对面的人歪着头,也在笑:你不去法国了?
“不了,”明诚露出个有些惋惜和头疼的神色,“我还有个麻烦的婆婆要对付。”
对面的人点点头:那回见。
“回见。”

明诚是被爆竹声吵醒的。

他蹙眉,从床上爬起来摸手机,手机没摸到,摸到个人的爪子。
“喝!”季白抽出手来反拍明诚手背一下,“您老终于肯起床啦。”
明诚抓着季白的手,还在犯迷糊:几点了?
“北京时间,下午四点。”季白不怀好意地凑到床边往明诚脸上呼气,“你错过了午饭,而且我妈都进来看你两三次了。”
明诚立刻翻身做起,还不巧撞上了季白的脑门。疼都来不及喊,明诚有点紧张:她什么时候到的,说什么没?
“没有,”季白揉揉额头,“没说你,是说我。她一听你大白天睡了四个小时,就特别鄙夷地来了句:你得把人累成什么样了啊……”
明诚沉默。
季白叹气。
明诚忽然拉过季白的领子把他摁到床上:妈妈误会了吧?谁累谁,嗯?
季白踹他腿,全被他灵活躲开。季白气急败坏:你想打架!
明诚撇着嘴角怼回去:我想干你!

年二十九的夜里,北京下了这年最后一场雪。季家院子里的梧桐,终于覆盖上皑皑白衣。明诚坐在床头看书,季白一条腿横在他身上,已经睡了。
刚刚季妈妈忽然敲门进来,明诚忘了上锁,门一推就开,明诚急忙想起身,可季妈妈给他摆了摆手,看了眼熟睡的季白,看眼明诚,也没多说,不动声色又出去了。
明诚一点点困意都没有,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梦的也实在太多了。电热毯把被窝温得暖融融的,他看着窗外墙根处的那点儿积雪,却提不起寒意。
小声对着深眠里没设防的警察局长说:我怎么还是来找你了。

从前总想老去,等真的老了才发现,没有可共白首的混蛋白痴,风雪吹满了也是孤身一人——那时候就又开始奢求长生了。

其实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你啊,同生也好,白首也好,总得是你啊。

嘴唇烙在他额头上,明诚想,这才是一切欲望的目的地,他一切旅途的归程。

季爷爷整个年过下来都没再多和明诚交流。季二担心年关之后大家该上班上班该走走,热烘烘一下子冷清清,把老人晃着,就先打发季白他们回去,准备分几波走。
老人当天早上才知道行程,敲着拐杖说:三小子这就走了啊?
季大跟老人讲:爷爷,我们还陪着您呢。
老人蛮不在意“哦”一声,又问:那明诚呢?
季大说:他俩一起回霖市。
老人把拐杖一立,站了起来:我去送送他俩。

明诚正收拾行李呢,就看到老爷子一个人跑门口来了,明诚赶忙迎上去:司令,小心着凉啊。
季老爷子忽然攥住明诚的手,老人手掌的厚茧蹭出写岁月的彷徨:你……
他顿了顿,似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都还好吧?
明诚也接不上话。
老爷子又说:我当年听说你溺水……总难过,没把你叫来北平看看。我当时已经娶了三小子他奶奶,只是一直没能有生娃。我知道你喜欢热热闹闹一家子,我那儿冷冷清清的,总没胆子邀请你。
就那么一个犹豫,大半个世纪都过去了。
“你和三小子,有空就回来。”他最后轻轻道,露出个苍白的笑。
明诚拥抱了他。

回家的路上,高速公路也堵得厉害,明诚坐在副驾驶上,那种哽着嗓子的感觉再次涌上来——这次一发不可收拾,明诚流不出一滴泪,可是却止不住抽噎。

——每一个我都真实存在过,留下的思念羁绊在故人身上,一切终将重逢。

季白腾出一只手捂住明诚的眼睛,倾身吻上去,覆盖住了他所有干涸的泪,和呜咽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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