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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

【转世/诚韦季然】7

本来季白邀请李熏然同住,李熏然脑子里全是警校十二个人十平米的“宿舍”,到地方一看,才得知自己可以独享一整个房间。

他很快明白赵队口中“官僚作风”的基本内涵。

这一点让李熏然在上一周完整地构造出一个“红三代走基层”的季白形象。

没想到就在今天下午,这个形象更新换代了。

——季白会做饭我的天。

他住进这个“宿舍”快十天来,没有一次看到季白进厨房,可今儿下午钓了鱼,季白却兴致勃勃说要回家自己下厨。

女孩子待遇就是不一样唉!李熏然特别鄙夷地看了几眼简萱。

简萱问:“我做错什么了,你撇着嘴看我干嘛?”

李熏然振振有词:“我要是敢这张臭脸对季白,我还真就不看你了。”

想他李熏然上天下地无所不能近三十载,顶多只能吃遍天下,而季白——季白竟然可以活体解剖一条鱼!

简萱喝了第一口鱼汤就感动地狼血沸腾,给简瑶发微信:“分享一个男人做的鱼汤”。附图季白和他的鱼。

简瑶秒回了一个泪流满面的表情包:“妈呀太不可思议了我要和薄靳言这个料理白痴分手TAT”

然后又加一句:“这样一看旁边快把脸埋进碗里的李警官简直一无是处唉:-(”

没两秒简萱的手机又震起来,原来是薄靳言看到了简萱发的朋友圈。

简瑶说:“我感觉他已经坐立难安了。我怕明天我的未婚夫就会悔婚到霖市拜师学鱼。”

简瑶笑得抖肩膀,把消息给李熏然和季白看,可李熏然的重点全在那句“李警官一无是处”上。

当然,总体来说,晚饭很愉快。

简萱下午还不太敢和季白说话,到了吃饭的时候已经开始挖八卦了。李熏然实在佩服简家姑娘们的套路,从“手擀面真的很好吃吗”层层深入到“这么算起来您爷爷还在×××身边待过呐”

季白回答得很圆滑,但也没有能够阻止简萱的能力。

小姑娘聊开了就不显得那么文静,趁李熏然盛汤的空当故作深沉地叹气:“说真的季白哥,我挺佩服你们的。熏然哥上半年的时候被一变态囚禁,所有人都以为他回不来了。叔叔阿姨难过得旁人都不忍心看。你知道最后在哪儿找到的吗?集装箱!遍体鳞伤啊……我没去看,我姐当时出了熏然哥病房就哭了,说是他这么一个阳光开朗的男孩,活生生被虐待得一句话都不能完整说完,站都站不稳,还进了好几次精神科……”

简萱声情并茂地讲,李熏然已经端了碗筷出来,敲着简萱后脑勺责备:“怎么被你一说这么壮烈呢?我有这么惨吗?没到那份上啊。”

都转文职了还没到那份上?

简萱嘟囔着应和:“那是,和季白哥比,你顶多就赢个精神损失费。”

李熏然动作一滞,手中的汤差点撒出来,他被烫了一下,来不及管,皱着眉问:“季队怎么?你从哪儿知道这么多?”

季白也想问,感觉这个十几岁的姑娘跟个情报网似的,让人害怕起来。

季白当然不知道,简萱从小就被他警察局局长李叔叔抱大的,威风凛凛李局长三天两头买好东西给小萱萱,别人看刑警都是硬汉英雄,搁她眼里就是群女孩子都不会哄的头脑简单物。虽然文静,但根本不怕尔等。

“今天下午开车送咱的猴子哥哥说的呀。”简萱若无其事挑着鱼刺。

“猴子哥哥”?女人的拟物能力都这么强吗?季白再次被震慑,甚至忘了阻止简萱泄露情报。

简萱说:“听说季白哥以前差点变成植物人——晕了十好几天才醒过来的?”

季白暗骂方警官见到小女孩就管不住嘴,一边无奈地回应:“命大,没事儿。”

他余光扫到李熏然的表情,那表情真的不太好。

简萱没注意,还是很费解,学她妈妈说话:“你们一个两个都图啥……老大个人了没对象。”

这回李熏然没拿什么法律正义的词教育简萱,他沉默着,直到饭局结束。

把简萱送上公交,被骂婆婆妈妈地叮嘱好几句,一直看到车走远了,才回到公寓。

厨房里有水声,哗啦啦地,李熏然只是瞧了一眼,就看到季白捂着半边脑袋站在水池边,另一只手死死把住壁橱。

那一眼李熏然基本上确定季白非常痛苦,他的指节陷进头发里,还是阻止不了疼痛。

可下一秒季白就放下了扶住脑袋的手,重新刷起碗来。

“怎么了?”李熏然没空闲脱外套,直奔厨房。

那人却没听见一样继续开始洗碗,李熏然靠近,又喊一声:“季白?”

对方才恍然回过头,略带惊讶地点头致意:“回来啦。”

李熏然感觉他很不对劲。季白脸上还带着点儿苍白,虽然已经没事人一样洗洗刷刷,可是眼神还是恍惚的,难以聚焦。

他把住季白的胳膊,几乎强硬地让他直视自己:“怎么了?”

季白笑笑,反而像是安抚李熏然,拿干净的一面手背拍拍李熏然的手:“没什么,后遗症,去缅甸的时候伤的,耳朵有时候不太好。”

李熏然才知道那句话他是真没听见。

他沉下脸:“……是简萱说的那次吗?”

季白算是默认,挑挑眉毛,转移话题:“帮我把桌子上的碗端来。”

李熏然还穿着大衣,他松开季白,烦躁极了。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他不知道自己眼眶已经泛起一圈红色,只是扔掉了外套,一边走一边压着嗓子说:“为什么你不会爱惜一下自己?!”

他受够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一直都是!”他已经进入了说话不经大脑的状态。真的假的虚的实得在他脑子里打转。他想起来以前谁腿上骇人的伤化了脓一天比一天严重,秋天的伤到了春天才开始好;想起来那人肩上有一处触目惊心的贯穿伤,每到雨季就疼得他倒凉气。

他从来都是干看着没办法的那个。

李熏然把一摞碗摔在季白边上,无话可说,也呆不下去,他怕自己拽着季白领子破口大骂,也怕自己不争气地哭出来。

他想走,却被季白从后面一把揽住了腰。

李熏然被那个力道包裹住无处可逃,无所适从地骂了句操。

他的眼泪一定落到季白手背上了。

谢晗问他:你是谁?

他就痛苦地想,有什么关系呢?他是李熏然也好,别的谁也罢,能换来什么吗?

能不能换来上海老巷口的一个初遇,换来北平盛夏的一次重逢,或者是港口的离别也好……能弥补前世的错过,在如今换回他吗?

再见到季白的时候李熏然以为终于等到了,可是季白时远时近的疏离又让他泄气。是真的吗?还是他依旧活在谢晗捏造出幻象里呢?

他捂住自己的脸,拼命阻挡喉咙里哽咽的声音。

“熏然。”

他听到季白的声音。

“……舍不得你啊。”

像是太久太久以前谁的回答。

他把李熏然抱得太紧,以至于让他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季白在发抖。

曾经无数次挖到他心口的问题。

——你是谁?

我是方孟韦,可我再没有明诚了。

——你是谁?

好吧我是李熏然,可我还没有遇见他。

……我还能……遇见他吗?

茫茫人海我能找到他吗?他能记得我吗?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爱我吗?

那时候他在变态杀人狂的手下想些完全没用的情情爱爱。

他平时从来不敢想的。

他知道总会无疾而终。

而他现在在季白的拥抱中呜咽。

他们都死过一次,又差点死掉一次。可他们现在好好地重逢在一起了。

你收到过我的信吗?想念过我吗?我们分离的日子,你和我一样揪心地痛苦吗?

那些年你在哪儿?还在老地方吗?后来呢?

你什么时候一声不响走的?我允许了吗?

你一句话都没留下。

我最后回来了呀。

我收到那枚袖扣了。

你没来接我,这笔账我记着呢。

他想说好多话。想问很多问题。

数不清的日子里,那些零碎的语句都已经不能称为千言万语。

千百万,千千万,把太平洋填满了,把奈何桥填满了,都不能说给你。

季白扳过李熏然的下巴,以一种付出全部力量的温柔吻上去。

一切都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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