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纵

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

【启然启】段子 08

赵启平最近很奇怪。

倒也不是说别的,就是浑身散发一种很幽怨又强势的气场。

好几次或是打电话邀,又或是直接跑警局拉人。李熏然看他心情不好,就真的被他拉着走。

人来了,赵启平却也不知道上哪儿,漫无目的游荡在异乡的街。

大多数时候李熏然并不清闲,就算闲,闷葫芦一样的赵启平也让他很不爽。

最后一次实在是没工夫待下去,说了要走,赵启平也不驳斥,偏过头不看李熏然。

但李熏然还是从他那种快哭了的倔强气场里读出他不想让自己走,甚至自己如果一走了之他一定会生气。

李熏然猜他失恋了,可赵启平什么也不说。

李熏然问:“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赵启平看窗户,摇头。

李熏然问:“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赵启平看窗户,摇头。

李熏然问:“有什么开心的事?”

赵启平看窗户,摇头。要哭了一样。

李熏然不敢走,他怕赵启平真的生气。可赵启平突然站了起来,说:“你要走了是吧?那我打车回家。”

李熏然第一反应以为他要回上海,接着意识到不过是回医院公寓。

他想,到头来自己也不知道赵启平为什么不高兴,不知道他为什么消沉,什么都不知道,没能逗他开心,甚至让他更加难过。

他感觉自己很失败。

走出店门,他看着赵启平走,青年步伐匆匆毫不停歇,带着种小孩子赌气说不跟你玩就不跟你玩的决绝和孤傲。他的背影孤孤单单的,让李熏然后悔了。但也并不想追上去,就一直看着。

就这样人来人往的街一下子淹没了黄浦江一霸,李熏然换了好几个角度去找,也再没看到他。

他又觉得自己很无能,但是也生赵启平的气。

赵启平从来什么也不告诉他,不像李熏然掏心掏肺甚至带他去暗恋对象的婚礼。赵启平喜欢谁爱着谁,失去了谁拥有了谁,李熏然一概不知。

他对于这种不平等感相当不满意,很不客观地想,说到底自己不过就是他消遣悲伤的工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闹脾气也不过是觉得自己霸权地位收到了威胁。

为什么难过?你可以告诉我。

李熏然站在人流攒动的街头,固执地找一个早就消失了的背影。

有些话不告诉他,他就真的不知道,但如果告诉他,破镜重圆的可能绝对比完全崩盘的小。

不值当。他想。再忍忍,等他好一点,再给他道歉。

如果他真的有秘密不想给自己说,那一定有比自己更合适的倾诉对象——那个人一定会让他笑起来,让他哭着骂着倾诉,而不是像自己只能干巴巴坐在旁边,安慰也不会,搞笑也不会。

——对,等他好些再说吧,更何况他也难受着呢,不想看见自己也说不定。

赵启平最近真的是足够奇怪了。

他自己也知道,这种荒谬的不安简直称得上无病呻吟,把李熏然强加进责任更是无理取闹。他回到家看到李熏然的短信:“高兴点儿啊。”就更难过。

他有点后悔来潼市,他想念上海,想念喧闹,想念六院。这种后悔尤其体现在他和李熏然平时忙的要死见不着面网上还没话聊的时候。

有几次下了手术掏出手机盯着备注“楼下病号”的头像看,看半天也无话可说,又摁灭屏幕。

没有拉进反而绷紧了弦的距离感让骨头赵很失落,他甚至为此去请教了曲筱绡女士。女士很惊讶:“哟你竟然都有喜欢的人啦!那你可慢点儿追多受点儿苦,别先急着表白被判死刑呀。”

“曲筱绡,你是不是吃了假唐僧?”

“长老,你快别逗乐了。你给我打电话,不就是认准了我这种惯于倒追的人,一定会劝你表白吗?”

赵启平心想你小丫头厉害了。你好棒棒哦。如此聊不下去扣了电话。

再一次看到李熏然,小城灰蒙蒙的天上响着雷,下着倾盆大雨。阴霾蔽日,医院的灯光更加显得惨白。几个护士医生推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赶入急救室,赵启平和后一波医生后脚跟进。

赵医生在进门前一秒却忽然被一双冰冷且湿淋淋的手攥住拖出来,想也知道是病人家属要说一些“请一定救救他”之类的话。回头却看到浑身湿透的李熏然,身上穿着被雨打湿了一个色调的警服,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

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那种表情赵启平只在太平间的尸体脸上见过。赵启平脑子噼里啪啦跟着外面的雷声一起响,反手攥紧李熏然一点儿温度都没有的手臂:“怎么了!推进去的是你同事?!你送他来的?”

李熏然不说话,仍是瞪大眼睛木着脸,只有握住赵启平手腕的手指用了十足十的力量,几乎要掰断小医生的骨头。赵启平更紧张了,他得去做手术,可李熏然可能又犯脑子的毛病了。他一边不断喊李熏然的名字试图换回他的神智,一边大声喊来护士嘱托她把李熏然送到精神科。

而在手术室里的那位警察同志情况相当不好,筋骨断得一塌糊涂,血染了警服一半,又被雨打湿了另一半,血液粘着衣服粘在身上,赵启平几乎是一边撕开他的皮肉一边缝补他的皮肉,他的手很稳,心却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伤得这样重?为什么只有李熏然一个人送他来?那李熏然呢?伤着了吗?

走出手术室已经是凌晨,外面还在稀稀拉拉下着雨。门口已经重新坐了一排人,有警局领导也有患者家属。老人问他手术怎么样,赵启平没办法回答,其他科室的医生还在全力抢救,只是赵启平无需参加接下的部分先一步出来。他不敢打包票,可还是安慰了老人,觉得无力。即使是在他身边,在同一个小镇,他也没办法阻止这样的事发生在李熏然身边,下一次如果发生在李熏然自己身上,他一定没办法做这个手术,李熏然是他的命他的未来,他没办法缝补自己的命。

门口的人神情或悲伤或严肃,赵启平无法开口询问李熏然的情况。青年人落汤僵尸一样的背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找到刚才的小护士然后又奔赴十楼精神科。凌晨值班的大夫认清来人是自己同事不是病人,解放军叔叔的笑容立刻收起,很不耐烦地带他去李熏然躺着的病房。

看到熟睡的小警察,赵启平仿佛听到自己一颗心落下来砸到膀胱上的声音。医生说下午打了镇定剂,没什么大事。

“他这种情况怎么还在警队工作?创伤后遗症可是要人命的,抑郁的记录也特别高。他这么拼命他家里人知道吗?”

精神科专家给赵启平絮叨,赵启平坐下来抹了把脸。他家里人可知道了,他爹就是他顶头上司,谁都叫他辞职,可人家偏偏不听呢。

专家问:“你认识他?”

赵启平点点头:“他以前在我上海工作的医院就诊。那时候比这还糟,脑子有病身上有伤,说话都说不好。尤其脑子一犯病,什么事都干过。有刀上刀有笔笔捅啥都没有就往墙上撞。我看着都害怕……他以前被人监禁催眠犯罪,我还以为,还以为他好了。”

专家沉默一会儿,开口道:“他被送上楼来的时候,哭着在喊你。”

赵启平一个激灵挺直了背。

“你是叫赵启平吧?那就是在喊你。你从前是不是在他发病的时候帮过忙?”

“……他要撞墙,我扯他回来扇他巴掌算吗?”

“……算。他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你产生了依赖感。”专家说,“就像狗对铃铛的条件反射一样。”

赵启平捂住脸,这他妈都是什么比喻。再说上海的刘医生可没告诉他依赖感什么的。

“下午被送上来……他情况还好,只是精神有些恍惚,一直重复一些话,似乎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被思维控制——哦他还说,‘清蒸排骨救我’……”

“……”

后来专家去补觉了,凌晨的病房就剩下赵启平和睡着的李警官。警官呼吸声时急时缓,大概是梦魇缠身。赵启平偷偷附身,在嘴唇上方的空气里逗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吻上了额头。

触碰间李熏然的额发仍是湿的。

赵启平怕他感冒,脱了外套当毛巾擦他头上的雨,尽管自认为动作细腻温柔,可还是把李熏然弄醒了。

警官被某人的外套和粗鲁的动作遮住了大半视线,有气无力地问:“赵医生?”

赵启平怕自己声音里有哭腔,就只嗯嗯两声做回应。

李警官又哑着嗓子问:“怎么样?”

赵启平知道他问的是伤员,就说:“……没事了。”

警官长长舒了口气。赵启平又呼啦两把他的头发,就丢掉了外套。李熏然又已经闭着眼躺在那儿了,好像从来没醒过似的。

赵启平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肿了,大概是哭了。大老爷们平时倔巴巴的,奈何后遗症发作情绪往往不受控制。赵启平老心疼,就想让他好好睡一觉,并暗暗发誓再也不闹腾他了。

可就在赵启平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那人又忽然开口问:“……你还记得那首歌吗?”

赵启平不明白。

李熏然闭着眼睛,叹息般地说:“真的爱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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