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纵

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

【季诚】庆七夕,和他生日

*上次发的人鬼片段的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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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诚死在1943年。

日本人把他和一众死在严刑拷打下的犯人扔在乱葬岗。他死的时候穿的是囚服,不甚体面。后来明台给他立了个衣冠冢,他这个孤魂野鬼才穿上了。

再后来明台也死了。

那个寄存着他灵魂的牌位被留在明台身前寄居的人家。

开始的时候人家家里人丁兴旺,明诚一个孤魂野鬼知道自己不能干扰人家的运势。就常年在附近游荡。

迷迷糊糊浮浮沉沉,仗也打完了,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不过当然什么事都是和明诚无关的。

他的故人也许都转了世,这是慰藉之一。一直保管他牌位的那家人日子过得也好,这是慰藉之二。

大概到九几年的时候,住在老宅子里的人就少了。就只剩当年的那个和明台交好的老司令住在这儿。几个儿子成家立业,偶尔回来看看。

再后来老爷子也被接走了。房子就空了下来。明诚才试探着走进这个房子。

没有了人,这曾经热热闹闹的大房子一下子看起来阴森森的。家具上铺着防尘的白布,风一吹进来,似有鬼哭。

明诚心想,这就比较适合自己了。

一个鬼嘛,就该和这种地方为伍。

热闹都是人的,欢喜也是人的。鬼就该有个鬼的样子。

这之后又过了几年。

千禧年的那年春节,老宅忽然来了人。

打扫的清理的,带着年货的,带着孩子的,老人小孩。是季家人全都聚在一起过年了。

好年头,人聚的齐,老爷子开心,就说在老宅过,不然住不下。

明诚眼看着人家正主回来,这大过年的。几道春联往门上一挂,又是喜庆热闹的样子。非常不适合有个鬼来闹别扭了。

明诚赶紧给人家让位置,离开的时候对着老爷子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当然了,老爷子也听不到他这个鬼的声音。

事情是在那年发生的。

明诚本来游荡在街角,大年夜的北京城街道上空荡荡的,到处是建筑工地的蓝色遮挡墙。他找了个视野好一点的地方,想凑着零点看一波人间的烟花。

可天不遂鬼愿。没等到零点,他忽然觉得全身泛起一股撕裂般的疼痛,瞬间把他拉扯回了老宅的地下室。

那是放着他灵位的地方。

他觉得仿佛回到了死前被极刑折磨的时候,疼痛使他蜷缩在墙角,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看到一个小孩开着手电筒在一边翻箱倒柜。

再一看,他的牌位摔到了地上,那不知道多么破烂的材质的底座竟然就这么摔断了。

那小孩还在一边不知道翻着啥,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打翻了什么。

明诚青筋直跳,忍着痛使了点招数,阴风一吹,小孩放到地上的手电筒转了个圈,照到了地上的牌位。

小孩这才看到了。吓得从地上挑了起来。忙手忙脚把那块写着明诚名字的木头捡起来,试图把底座插回去。

这能是插得回去的吗??

明诚忍不住骂了一句:“糟心孩子。”

谁知道那小男孩忽然回头看向了他:“谁?!”

……他听到了!

明诚受到的惊吓绝对不比他小。

小男孩捡起手电筒就往明诚身上照过来。刺眼的灯光把明诚晃了一下,方才回神,气得又骂:“照谁呢小王八蛋!”

这小男孩才“哦”了一声把手电筒放下了。明诚站了起来向他走过去。小男孩下意识把手里的牌位藏到身后。明诚挑了挑眉,问:“你翻什么呢?”

小孩说:“爷爷说地下室里有鞭炮。”

明诚点点头,说:“走错了,在旁边那间。”

小男孩又“噢”了一声。

明诚问:你手里拿的啥?

小家伙还要隐瞒,明诚一个白眼翻过去:“我刚才都看到了。”

小孩才小心翼翼地讨好地笑了笑,把牌位拿出来。

明诚借着手电筒的光一看,才发现小孩的手不知道在哪儿划破了,鲜血在刚才一番磨蹭中淌到了牌位上。

哦,怪不得他能看到自己。

明诚气不打一处来,指挥着小孩拿胶把底座粘上。那小孩也不知道把他当做了是哪个亲戚,没心没肺的,看到明诚没有打他的意思,就嘻嘻哈哈坐在地上开始粘牌位了。

明诚坐在他对面,看他拿着自己的魂魄当个玩具耍,一点脾气也提不上来。

季家人丁兴旺,小孩子不记事儿,明诚骗他说自己是他二表舅,小男孩就说“谢谢二表舅,求求你别告诉我妈,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会儿我把找到的炮仗分你一半。”

明诚看着他就好笑,摆手说:“行,你直接帮我把我那一半给放了吧。”

小男孩满口的答应,小心翼翼把明诚的牌位重新摆回原处。回身就想跟明诚来个难兄难弟的友好撞肩礼,明诚赶紧躲开了,生怕被他发现自己是个可见不可触的鬼魂。

紧接着小孩就上楼吃饺子去了。明诚躲在屋外面的梧桐树上。远远看着房子里面灯火通明的样子,比当年的明公馆还要热闹好几倍。

他想啊想,也想象不出那是何等的热闹和幸福。是他从来都不可望也不可即的人间。

零点的时候,远近都燃起了烟花。明诚抬头远远的看,他那浑浑噩噩的鬼脑子里也不知道理出了什么思绪。

直到噼里啪啦的炮声把他拉回实现。

小男孩燃放了一大串不知道搁置了多少年的鞭炮。竟然响得震耳欲聋。明诚一个鬼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他看到小男孩也在捂着耳朵乱跑,还抓了一个长辈,明诚远远地看到他的口型,问的是:“二表舅呢?”

那长辈没听清,反而捏着他的耳朵说:“又玩火是吧?上次打你不够惨是吧?”

明诚就看着他哎呦呦叫着被领走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笑。

笑得都像是个活人了。

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天,有人为明诚点了半拉鞭炮。这是专门给他的。

过了千禧年之后,老宅基本上没再住过人。

偶尔会有打扫的人来。把老宅子拾掇拾掇,不至于那么鬼气森森。

又过了几年烟花炮竹都不让放了,说是污染环境。明诚失去了他逢年过节的唯一消遣。一到冬天北京就空了,他躺在季家老宅子里,听不到一点声音。

好像世界也跟着他死了。

一直到2018年的春节。

明诚昏睡在地下室,听到汽车熄火的声音。

紧接着行李拖拽,有人上楼。明诚的意识逐渐清醒,试图寻找声音的来处,走到大厅就听到楼上打电话的声音。

然后没多久青年就下楼了。

他俩打了个照面。

当年的小男孩已经不记得他的“二表舅”了。

明诚跟他坐在一起盯着老电视看春晚的时候,发现时间真的已经过了很久。身边的人已经是个高高大大的青年了,他的眉宇间带着点说不清的狠辣味道,可是低头吃泡面的时候就又没那么可怕了。

他说明诚活着的时候准是个汉奸,要不然没理由不投胎转世。明诚也不反驳。毕竟电视节目有点好看。

小男孩——哦不,当年的小男孩名叫季白。

明诚靠在沙发上问:“你为什么一个人过年,可怜兮兮的?”

季白说:“你懂什么啊,我这叫度假。你们汉奸懂不懂度假?”

明诚烦死他一口一个汉奸,但是半个多世纪只有这个小王八蛋能看得到他并且跟他说上两句话,只好愤愤:“我真想吃了你。”

季白也是闲到家了,竟然乐得跟他这号鬼打交道。他教明诚玩智能手机,奈何高科技也感应不了鬼的手指头。明诚只好老老实实看着他玩。

季白看春晚看睡着了,明诚没发现。直到难忘今宵唱完,明诚才注意到身边的青年。

他叫了季白两声,季白醒了问几点了,他说零点了。季白揉揉眼,忽然一拍大腿,是不是该放炮了?哎我记得地下室好像有炮。

“这得是多少年的陈年老炮啊,”季白也不管明诚跟没跟来,拿着手电筒就往地下室钻。明诚跟在他后面眼睁睁看他进了放着自己牌位的那间屋子,忍不住出声提示:“你又走错了。”

季白没反应过来:“啊?”

“在隔壁。”

“哦哦。”

竟然真被他找到了两捆炮仗。这二三十年的陈年老炮,也就季白这种不嫌命大的敢玩。也得亏这么多年的阴雨竟然没把这成精了的炮仗给灭了火,被季白拿着点找了的棍子一甩,竟然真就着了,噼里啪啦响作一团。

得亏宅子偏,四周几里都没啥人住了。没人愿意举报他们。

季白也不知道乐个什么,坐在屋檐底下捂着耳朵一直笑。

明诚也笑。

直到鞭炮放完了,满地飘落的红屑。明诚正自顾自出着神,忽然听到季白问:“这些年你就一个人呆在这儿啊?”

明诚一愣,回头去看,便见青年已收了轻浮,眼里沉沉的笑意,就着屋内的灯亮起来。

明诚问:“你想起来了?”

季白“啊”了一声:“你还装我二表舅来着。神他妈二表舅,我当时竟然信了。”

明诚在他身边坐下来。院子外面梧桐树的枝丫上透着月光,房间里没关的电视传来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季白问:“哎,你本体是不是这个?”

明诚低头一看,才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把他的牌位从地下室拿出来了。明诚瞪大了眼睛,震惊地问:“你是贼吗?”

“我是警察。都干了十多年了。”青年大言不惭道,一手捧着明诚的牌子一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是不是牌位在这儿你就走不远啊?”

明诚生怕他又跟小时候一样把牌位摔了,一动不动盯着,“嗯”了一声。

季白问:“你不能投胎吗?”

明诚道:“我死无葬身之地。鬼差找不上我。”

季白深深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两手把牌位一抱,说:“这儿真无聊。我不搁这儿度假了。屁都没有,还有鬼。”

明诚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问:“你要走?”

“对,”季白抱着牌位就往屋里跑,“这祖国三千好河山都没看够呢,哪能在这儿一亩三分地儿蹉跎岁月呢。”

明诚就堪堪在他房间门口停了脚。

是啊,他怎么会留得住他?

好山好水那么多,这一幢鬼楼,只不过是他无意间经过的歇息地。

时隔十八年的烟花,那机缘巧合沾到牌位上的血,新年夜沙发上并肩而坐的一人一鬼,说到底是殊途。

是他偷来的片刻欢愉。

他愣了片刻,忽然急切地想跟上去,趁他走之前多说几句,多聊几句,什么都好。或许他再也遇不到一个打翻他牌位的小孩,直到漫长的时间消磨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思考变成一缕幽魂。他拼了命想在此时此刻留下再多一星半点的记忆,哪怕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相见。

他想记住他的样子,如果可以,还想碰碰他的脸——即使只是装作触碰得到的样子。听他多叫几遍自己的名字。什么也好,听他说说话。

明诚跌跌撞撞走进房间,看到季白已经开始收拾行李。

他眼前忽然开始模糊起来,一股难以名状的畏惧和不舍几乎要把他近百年强撑着的强大压垮。那种早已被他冷落的孤独感瞬间了他的三魂六魄,明诚一瞬间只知道呆呆得看着季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季白回头,看到他笑了笑。一屁股坐在床上,点了支烟说:“我觉得还是先去看升旗吧,你一定会哭的。咱们现在就得走了,这儿太偏了,开车过去一个多小时呢,我怕挤后面。”

明诚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还是愣愣地看着他。

季白又笑了,自顾自说:“你不是没等到抗战胜利就牺牲了吗?我带你去看。新中国可好了,你愿意去哪儿?咱一个一个逛。”

明诚脑子一下子就爆炸了,他在那一瞬间竟然找回了当初为人时的七情六欲,鼻子竟然酸胀起来。

季白就见到这鬼流下了两行吓人的血泪。

看起来带着股可怜巴巴的固执。瞪着眼睛,喉咙都哑了,问:“……你说什么?”

季白的眼神明明灭灭淌着那股令明诚弥足深陷的温柔,他指了指摊开的旅行箱里新放进去的一个木头盒子,说:“我把你的牌位带上啦。咱俩一起走。”

他说着向明诚走了过来,边走还边说:“唉你别动哈,我做个实验。”

明诚只觉得眼泪把他的视野洗的通红一片,季白一点一点靠近的身影也显得模糊不清。他下意识闭上了眼,可下一秒却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触摸到他的脸颊。

滚烫的,带着纹理和茧的。

季白的手掌。

明诚猛地睁开眼。

是季白在摸他。

他替他擦掉了泪。

他碰到他了。

明诚吓得动也不敢动,全身的感知能力都集中在哪个手掌上。

被人……触碰的感觉。

热烈而干燥。

季白站在离他仅仅一步远的地方,轻声说:“我刚才在地下室,联想这些因缘,又从网上查了查,觉得多往牌位上撒点血说不定就能碰到你。我就割了手……”

没等他说完,明诚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他听到这只鬼哭泣的声音,季白搂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他的后背,直到明诚的哭泣中带了笑意。

他听到这只鬼小声说:“我简直不想松开你了。”

季白笑:“百八十年没跟人抱过了吧?”

明诚“嗯”了一声。

百八十年不敢想,人死身灭,竟在这光阴下,能抱到这么喜欢这么喜欢的人。

他快乐地指尖都发颤。

季白带着他来到了天安门,人已经很多了。他俩还算靠前。明诚握着他的手,瞪着眼睛看,把天安门城楼在内的四周景色通通看遍仍嫌不够,他还是瞪着眼看,直到天光破晓,国歌鸣奏,升旗手扬起旗帜,明诚仍然在看。

像是一场梦。

季白又攥了攥他的手。

“新世纪啦,老同志。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咱们啊,一个一个去看。

end

*想来想去还是季诚最顺手。嗯七夕节竟然写了年味短片真是没谁了。前面的片段上次有图片发出来~想看的可以去瞅瞅

*实在没什么标题好起哈哈哈哈哈,嗯节日快乐,然后提前祝他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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