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玉/璞琰】多情江山 01
一、
“你知道这几年妖怪怎么都没动静了吗？”千承县八角酒楼的掌柜查着账随嘴聊起来，店小二应付道：“当然是皇上英明，驱魔将军威震三界。”
“不是，不是。”掌柜摆了摆手，“你真是傻。”
来挑酒的客人恰巧经过，转头似是无意地问了句：那掌柜的说说看，是为什么？
掌柜捋着胡子嘿嘿一笑：“我不是凭空胡说，你也知道，我们千乘县地处要道，再向西北走不过两天脚程就出关了，这人来人往的，前两天来了个怪道士，坡脚拄拐，我看他也没几个钱，本不想留他，谁知他坚持要住下。”
“我问他为何，他就告诉我说，妖气向着千承方向来了。”掌柜露出几分神秘的神色，“他的手脚都有伤，脸色并不好，话也少。这种怪人，八成都有真本事。我看皇上这几年没治得了什么，只是妖怪们有了新的目标，此处怕是要有灾祸啊。”
店小二在旁边嘟囔一句：您闲书看多了。
客人却认真起来，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走？
掌柜的叹气：我一把老骨头，身家性命都在这家酒楼里了，死也得死这儿。况且那道士在此，我还指望他救我一命呢。
客人露出惊奇的神色：他还没走？
“没有走，他行动不方便，我给他腾了个边角的屋，大冬天的，来客渐少，倒也不缺这么一间。”
掌柜这么说着，才想起来问：客官，您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客人拢了拢长袍，摇头：给我两间房，我们一行人住下了。
“得嘞，”店小二应了一声，“敢问客官尊享大名？”
说话间外面又下起了雪，边境的白雪压了一城的枝丫，暖炉的光撒了一半在来客脸上，他开始走神了，昂着头，视线路过窗外纷飞的雪，砸在不知名的远方。
“……齐宝玉。我的名字”
二、
他叫了点儿酒，边关的烈酒。与他同行的人需要这个，他偶尔也会喝一点，这东西总能沸腾一些麻木的血液，激起他内心深处的一点固执。窗外雪愈下愈大，同行的老道士给他倒一碗酒，问：公子看什么呢？
他坐在窗边上，似乎根本没听到这个问题，双眸低垂着不动声色盯着楼下换换走近客栈的人影。已经过了饭点，只剩几个醉汉在，于是这个人就有些过分显眼了。
那人拄拐，拄两只。手也是绑在拐上的，只能靠摇动手臂前进。两腿似乎是有点儿力气，可脚向着诡异的方向扭曲着。头发长也乱，脸有点儿黑。看着那人低着头走进店里后，齐宝玉闭上了眼睛，轻轻扭开头。
“他总还是要来的。”
老人听到他这么说，立刻皱起了眉。
“谁？石太璞吗？果真是他，他还在找你。”
顿了顿，老人看了眼对面青年的脸，问道：“公子还躲吗？”
齐宝玉望向苍茫的天际，有雪落在他的眉梢上。
“雪这么大，没地方躲了。”他极轻极缓地说道。
三、
石太璞推开房门的时候，对面的房门也恰好被推开。
在和对面的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想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是否整洁。
很不幸，他身上有干涸了不知道多久的血迹，麻布衣服也有好几处破烂，绑在拐上的双臂和无力的双腿，他浑浊的眼睛还睁的大大地盯着齐宝玉，一定有够可笑。
石太璞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发出叹息般的声音：终于见到了。
对面的人永远是那副风轻云淡又思虑深重的样子，道：石先生。
石太璞的身体晃动一下，移动几次双拐的支撑点，苦笑着摇头：从前你都没这么称呼过我，如今我已被你废去所有拳脚功夫，连生活都难维持，如何竟当得起你一句先生。
对面的人也很如他所料地沉默。寒气顺着风吹过长廊，石太璞的眼神锁在对面那人的脸上，他想把那张脸的每一个细节都刻下来，这痛苦的凝视把他的眼角都逼出血丝。
齐宝玉穿的厚实，还裹着个长袍子；石太璞只穿几件单薄的、破烂的麻布衣服。所有的差异都干脆地昭示着什么奇异的界限鸿沟。
石太璞道：天凉，你……回房罢。
说着挪动右边的拐杖，后退一步，想回到房里。
可门被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把住，那人的指节通红，关节处还有冻疮，此时死死扣着门框，拉开一点，见齐宝玉说：我和你师父一同来的。
“师父睡了，不好打搅。我来你房里坐会儿罢。”
四、
石太璞头一次见到齐宝玉，是在太久太久以前。
终南山上来了两位客人，是一对兄弟。
师父管大的那个叫齐先生。齐先生很繁忙，与师父谈论着少年不甚了解的事。
小的那个就闲的多了，一看就是跟着来玩的，成天到晚无所事事，跟着石太璞他们师兄弟一起翻跟头打太极，要不然就是抱着一大壶水坐在一边喝个不停。别人跟他搭话，他咧着嘴傻乎乎笑，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时候兴致高的几个师兄总想着出师下山，降妖除魔。找到石太璞这儿来跟他说，齐哥哥是来找降妖人的，让他跟齐弟弟搞好关系。
石太璞倒是不在意，可那红色的身影在一群小道士里实在扎眼，齐弟弟梳着高辫，头发一晃一晃地蹦来蹦去，石太璞抓住他，问他：累吗？
他露出牙齿来：不累，谢谢师兄。
石太璞说：谁是你师兄？我没认你。
他也点头，又接着说：石太璞，你真厉害，你睡觉都不用床。
石太璞皱眉，怎么就忽然直呼其名了？这样比倒是师兄更好听一些。
于是他问齐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齐弟弟挠着后脑勺思考一会儿，不好意思地说：我叫水牛。
石太璞笑了。